宝贵双全第23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23部分阅读

    领。但顾老爷几乎可以猜到,那些人为何会被释放,此刻又去了哪里。

    此时正是用人之际。顾老爷脑海中浮现出那少年微笑地模样,不得不承认,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心思的确叫人出乎意料的慎密。

    他不觉暗叹一声,幸好,此刻是友非敌。至于日后如何,此刻多想无益。那少年此刻最需要的,是一纸商会的公文;而他最需要的,是除掉一切对自己不利的隐患。

    三个月的时间,他几乎将所有的事都交给邵九,是那个月后,成功与否,在此一举。这三个月内,他唯一要做到额,便是稳住这个家。

    一念至此,顾老爷朝祥福叔道:“明日小杰就要回来了,早些备好马车。”

    ……

    在此同时,平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多年来的训练另他下意思便护在邵九跟前,可因为太突然,那姿势看起来倒像是将邵九整个抱住,动作一时亦没有轻重,不知是不是触到了哪里,邵九发出一声低低地呻吟,秀丽的眉峰微微一蹙,苍白的脸上随即浮上一抹病态的潮红。

    平野听到这声低呼,眼皮一抽,更是手忙脚乱,神情慌张,一边将邵九的衣裳向上扯,一边不忘扭过头来,当他看清来者何人时,那双俊朗的眼眸中随即露出一丝不满,狠狠地剜了宝龄一眼。

    竹帘遮盖了大部分的碎光,屋里有些晦暗不清,这一切在宝龄看来,更是平添了一份别样的……暧昧。

    两个男子,独处一室,衣裳不整,肢体语言极为亲密,还有刚才那些断断续续的言语,与此刻平野流露出的愤怒的神情……

    宝龄忽然有了个不太愿意接收到额想法,该不会是平野与他主子,有那个什么什么吧?

    她自认为并没有得罪过平野,可平野就是莫名其妙地对她充满敌意,那日她随意与拾巧说起,拾巧的神色亦是不解,此刻看来,像是颇有内情。

    平野之所以不待见她,莫不是……嫉妒吧?毕竟这个时代,养男宠的事虽不流于正统,但都心照不宣,否则,连生也不会被卖去胭脂弄做小倌。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平野表面上是邵九的贴身侍卫,暗地里却还兼着一种身份。

    这样一来,她这位表面与邵九有婚约的大小姐便成了某人的眼中刺。她忽然想起,刚才与阮素臣说话时,平野曾站在树后,脸色铁青。那眼神凌厉的叫人起鸡皮疙瘩,他该不会刚巧听到了她那句话,来寻求安慰的吧?

    结果,某人自然安抚一番,结果,就变成了此刻的局面。

    虽然,在宝龄心目中,平野冷酷硬朗的模样实在不像是那种身份的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若真是如此,她此刻出现,不是更刺激平野的妒火?平野会不会心中怨恨,想要除掉她?可当时只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宝龄不觉脸颊一抽,连忙垂下头去,退了一步:“你们……继续……”

    脚下正慌慌张张地退出去,果然听到平野道:“那些守卫愈发不像话了,这里是人随随便便进来的么?”

    绝对、绝对充满愤懑的语气。

    宝龄暗叹一声,正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听一个狄成优雅的声音缓缓道:“是我告诉他们,若是顾小姐,便不必阻拦。”

    “爷——”愤懑已变作了哀怨。

    宝龄蓦地抬起头,便发现邵九正静静地望着她,唇边似笑非笑,眸中含着一丝淡淡的情绪,像是……促狭,又道:“既然来了,顾小姐为何不进来?”

    宝龄脚下一怔,还是缓缓地走了进来。

    “我还有事要与顾小姐说。”邵九淡淡朝平野道。

    平野望着邵九,邵九笑一笑,平野鼻子里出了口气,终是走出门去,经过宝龄身边,那眼神很是冷漠、甚至带点仇恨。

    这梁子算死结下了。宝龄一边暗自道,一边待平野走出屋外,才出声道:“打扰了,九爷,我只是想来问问,我父亲,有没有什么消息。”

    邵九点点头,微微一笑道:“顾小姐请进。”见宝龄任然有所迟疑,侧脸朝那竹帘看了一眼:“顾小姐可否帮我一个忙?将那竹帘卷起来。”

    宝龄一愣,却还是照做了。那竹帘颇厚。适才全部卷下纵然是大白天,但屋里几乎少有光亮。此刻,随着竹帘慢慢卷起,屋外的阳光一寸一寸的照了进来,宝龄微微偏过头,一时顿住了手。

    刚才被屋内晦暗不清的暧昧情景所震撼,宝龄还不觉得,可此刻定下神来一瞧,却发现软榻上的人似乎比以前几次相见更瘦了些。她还记得,初见时,她只看到他的下颌,他的下颌光洁优美,弧度有些料峭的寒意,现在却仿佛更像是削去了一层似地,尖尖的,让宝龄有种手若搁在那里,便会刺伤的感觉。

    随着目光下移,宝龄的脸搜地一下全红了。她以为他会尽快将身上散开的衣袍披上,但却没有,他似乎未察觉到她的目光,低着头,目光正凝固在自己腰间。

    而宝龄的目光,亦不受控制地停住了。他的确很受,不光是脸,身上亦是如此,但却不给一种虚弱的感觉,反而似乎从脖颈到腰间,每一道弧线都如流水般自然,极为……优美。很快,宝龄捕捉到他右肩下有安静地躺着一颗鲜红的暗红的痣,她从未想过,这样一颗痣长在男人的锁骨边,竟让人移不开目光去。

    只是,当她看到他的后背时,才险些惊呼出声。

    那弧度优美的琵琶骨下,白皙的肌肤上,是深浅不一,横亘着得伤疤,大大小小,几乎数不清,最明显的,便是腰间那道伤疤,扭曲的有些古怪,想来是在地道那次才新添上的。

    这本是一副颇为诡异的画面,此刻却叫人举得害怕,那些伤疤配上那颗痣,那身苍白的肌肤,竟给人一种炫目的、野性的美感。

    宝龄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压住了心跳,抬起头,却发现邵九正安静地凝视着她,苍白的额脸,映衬得眉目更为漆黑幽深,手指轻轻一挑,那件雪白的丝袍便盖住了身体,笑一笑:“顾小姐?”

    “你的旧疾,如何了?”衣裳披上去,宝龄一颗心才回了肚子里,咽了口唾沫,迟疑地道:“我刚才不小心看见……那什么,好想结了疤,可是那骨头……”

    那骨头扭曲的真是怪异,有些叫人毛骨悚然。

    邵九微微一笑,侧脸看了看:“我在吃药,不过那骨头恐怕要多些日子才能长回去。”

    顺着邵九的目光望去,宝龄瞧见他身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叠琥珀桃仁与一些包着糖纸的糖果,还有一杯透明的液体,不太相信地道:“这是药?”

    哪有这样的药?

    “这些糖果都是自制的,药沫便放于里面。他们知道我怕苦,所以才如此做。”邵九淡淡一笑,伸手像是要去拾那糖果。

    “你怕苦?”宝龄几乎脱口而出。

    这样一个人,连身上如此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可以视如无睹,居然会……怕苦?

    “人总有怕的东西。”邵九不紧不慢地道,手指捏起一颗糖果,却似乎有些心不在意地晃着,半响,却也米有剥开糖纸。

    宝龄看着他极慢极慢地动作,忽然想起那一日,他的手轻轻一抬,腰间便是一片血红,心不知怎么一滞,走过去从他手里取过那颗糖,莞尔一笑:“从未见过这样的药,让我试试。”

    仿佛了解了她的心意,邵九松开手,仍由她取过去,轻轻剥开,春百年浮上一丝温柔的笑容,只静静地看着她。

    第七十二章 第二封信

    宝龄剥开糖纸,那是一颗芝麻糖,她想了想,再将外头的那层薄衣小心地剥去,抬起头,对上他明如秋空般的双眸,禁不住心头一跳,缓缓平复了心绪,她终是伸出手,将糖放至他唇边:“这药师随时都可以吃的么?”

    吃药不是应该规定剂量与时间的么?怎能如此随随便便地真如吃糖一般?

    原本苍白的唇像是镀上了一层薄光,鲜红潋滟,他微微张开嘴,咬住那颗糖,柔软的唇无意间碰到她的手指,指尖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宝龄的脸顿时红了。

    他笑一笑,将糖含在嘴里,片刻眉心微微一皱,竟有几分小孩子吃药时的无奈,偏过头朝那小碟子边的水杯看了一眼。

    顺着他的目光,宝龄取过水想要递给他,一瞬间,却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一怔道:“这是什么?”

    “伏特加。”他接过去,轻轻抿了一口,“一种俄国的酒。”

    宝龄当然知道伏特加,不仅知道,还喝过。这种英文名为vodka的酒,与金酒、白兰地、朗姆、龙舌兰,并属于世界六大烈酒之一,后劲十分强,她当时只喝了一小杯,还拼了雪碧,便有些昏昏欲睡。

    “你用烈酒佐药?”居然有人用伏特加来佐药。

    甜食、药、烈酒。这三样东西都不奇怪。奇怪的是,居然有人将这三样东西搭配起来吃。

    “这药药性极缓,只能暂时缓解疼痛,吃与不吃都无妨。”也许因为喝了酒,邵九苍白的唇有一丝波光潋滟,“反而是这酒,喝了还能忘却尘世间的烦扰。”

    心尖仿佛被有轻轻挠了一下,微微地一软,宝龄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亦是柔和了几分,仿佛嘀咕一般道:“怎么会没有区别,至少吃了,便没有那么痛了。”顿了顿,她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些伤口,不痛么?”

    怎么他好像感觉不到一般。

    药沫仿佛已融化在嘴里,邵九想了想,轻声道:“当时应该是吧,现在,想不起来了。”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伤口?”那背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承受的范围,何况,他此刻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那些伤口却看起来年代已有些久远,那是多小的时候受的伤?

    “顾小姐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邵九慢悠悠地道。

    的确,她没有忘记他是干哪行的,若是身上没有伤,倒不太正常了。她相信,在他身上留下伤口的那些人,怕是也好过不到哪里去,甚至下场或许更惨。经过那么多的事,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他并不是一个需要同情的人?

    只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看见那么多的伤口,还是免不了心惊,一丝别样的情绪蔓延在心头。

    他似乎并不在意那些伤口,或许,是早已习惯。一个人,要经历多少苦痛,才会习惯?又或者,另有一种苦痛,比肉体的更甚,所以才会如此地不在乎?

    “你的旧疾,无法彻底根治?”既然这药只能缓解疼痛,那便不能根治他的病了?

    “如今还好。”他笑一笑,“小的时候,身体还未长全,骨头会不断升值,顶着钢锥,每时每刻都会痛,如今不过是潮湿的季节会痛罢了。”

    “为何会从山坡上滚下来?”她想起他在地道中说过的那番话,当时他不过四岁,与那些帮会斗争总是无关吧?

    连宝龄都未察觉她话音刚落,邵九的眼角细微的一颤,随即却笑了:“小时候总是顽皮,不小心滑落下来。”

    不小心……么?虽然邵九细微的神情逃过了宝龄的眼睛,但直觉告诉宝龄,并非那么简单,只是,那毕竟是别人的过往,她无从追究,亦无暇顾及。

    忽然间,院落外传来喧哗声。

    宝龄抬头望去,便看到几个黑衣人压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男子走过,那男人,赫然就是裘鹏飞,裘鹏飞此刻披头散发,形如鬼魅,若不是那身形叫宝龄还能辨认出几分,她几乎不能相信这便是那日那位高大威武、声如洪钟,如武将一般的人物。

    裘鹏飞双手被捆绑住,身体亦被四个黑衣人压制得几乎如驼背一般,但一张嘴却犹在乱骂:“邵九,你这个王八羔子,小兔崽子!老子跟着你老子闯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邵九,你这个野种!别一味老子不晓得,你根本不是老帮主的种!帮主夫人当年生的那小子在北地时就夭折了!你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你凭什么做当家的位子,那么多兄弟,轮也轮不到你!你要我死,我死不瞑目……啊!”小腹似乎被人踢了一脚,那话才算中断了。

    高亢的叫骂声稀落传过来,宝龄一时有些难堪。叫她难堪的倒不是裘鹏飞骂人的话,骂人的话纵然难听,但再难听,也不过那几句,就当唱山歌一般,听过也就罢了。只是后头的一席话,却似乎还关系到邵家的隐秘,不知是裘鹏飞怒极胡诌的,还是……宝龄不觉望向邵九。

    裘鹏飞的嗓子本就洪亮,如今憋了一股子气,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那番话,自然是一字不落地传入邵九耳中,指节泛着青白,唇边的笑却依旧为敛去,邵九目光落在窗外,微微一凝。

    此刻,平野推门而入:“爷……”

    “好吵。”邵九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漫不经心地道。

    只有两个字,平野却早已心领神会一般,立刻转身而去,不出片刻,裘鹏飞便被人押解上了车。

    那凄厉的叫喊声越来越远,知道听不见,宝龄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我正好有事要找顾小姐。令尊来信了。”

    一句话,将宝龄飘远的思绪拉回,宝龄双眸顿时一亮:“真的么?信呢?”

    刚才见过阮素臣之后,她不觉走进浮雪庭,有一半是为了要问一问顾府的消息,没想到,真的来信了。

    邵九微微一笑,收回目光,刚才那一幕,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在桌案上,顾小姐可以自己取来看。”

    那便是白鸽传来的另一封信。

    宝龄将书案上的那张纸条拾起来细细地看。只是,她并不知道,另外还有一封早在片刻前,已化为了灰烬。

    白纸黑字,果然是顾老爷的笔迹,内容亦很简单,不过是说家事已处理好,明日便会派人来接她回家。其余的,便是一些冠冕堂皇的书面话。

    可以回去了!而且从顾老爷的信中来看,顾府的事情也已处理好,虽然宝龄直到此刻还不知道是何事,但既然顾老爷无妨,那么回去再弄清楚也不迟。

    “顾小姐可是想家了?”邵九轻柔的声音传来。

    宝龄抬起头,飞快地一笑:“谁不想家呢。”她不止想顾府,亦更想那个或许永远都回不去的家。只是,又能如何?就算在前世,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何况是这一世?将信又看了一番,再也看不出什么,宝龄才将信揣在怀里,神情间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这一切一一落在邵九眼底,他略微扬起唇角,淡淡道:“顾小姐自幼便长在顾府,离家这些天,定是会想念的。”

    明日能回家的事,让宝龄心中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正好瞧见桌上那张红色的糖纸,便随手拿起来,折叠着玩。

    “还有件事。”邵九似笑非笑道,“顾小姐那一刀,刺的并不深,丧彪并没有死。”

    丧彪没死?这倒是个意外,宝龄一怔,随即心头倒是一松,丧彪的真是身份,是青莲会派大和帮的细作,当初是她并不知情,才会刺了他一刀,当时情况危急,她这么做亦是不得已,既然他醒了,那么再好不过。

    半响,她有些自嘲地打趣道:“那把匕首,是一位朋友送的,我刚巧呆在身上,从未用过,没想到第一次用,就这么失败。”

    那把匕首……邵九微微一笑,那把桃木的匕首,在地道,他不是第一次看就,不止如此,他亦知道那把匕首是属于谁的,因为那把匕首本有一对,一把,在连生出,而另一把,此刻却正安静地躺于他的抽屉内。

    宝龄不会知道,就连顾老爷爷并不知道,连生之所以能拿回卖身契,一时因为顾老爷的人情,而最重要的,却是因为这把匕首。

    连生用一把匕首,交换了一生的自由。

    而邵九需要的,当然并不是一把匕首。这把匕首,不只是一把匕首,亦是一个身份。这一对匕首,本事传家之物,属于昔年商会副会长——沈良。

    那位十几年前背上挪用公款、贪污之名,而被顾老爷大义灭亲的沈良。

    只是,宝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此刻的心情是平静、轻松的。说话间,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那糖纸折叠成了一只千纸鹤,好像是一种习惯,小的时候,她曾有过一段时间,特别喜欢折叠千纸鹤。幸运星,刚才拿着糖纸把玩,不觉便折成了千纸鹤的摸样。

    她失笑一声,随手将纸鹤搁在桌上,站起来道:“明日便要走了,我还是去准备一下。”

    邵九微微一笑:“也好。”

    宝龄走到门口,听到身后那个低沉优雅的声音唤:“顾小姐。”

    “嗯?”她转过身,见邵九的目光落在那只千纸鹤上,带着几分探究,“这是什么?”

    宝龄楞了一下,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眉眼一弯,笑起来:“这是……源于咱们邻国的一种祈愿符,用来祈祷自己得病的家人朋友早点痊愈。这些日子住在这里,叨扰九爷了,无以回报,这便权作礼物,送与九爷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错,她的笑容清澈温暖,背光而立,竟叫人睁不开眼。

    直到那抹娇小却从容不迫的身影消失在院落尽头,邵九的目光才缓缓落在那只红色纸鹤上。

    家人、朋友?指尖落在纸鹤上,一瞬间,他的侧脸有几分寂寥。

    此刻,平野闪身而入:“爷,裘鹏飞的身体已安葬好,那丧彪……”

    “同样。”

    “可是爷,丧彪总算是为咱们做过事,这样做,会不会惹人非议?”

    “一个能出卖自己主子的人,焉能晓得,不会有第二次?”只不过一瞬,邵九神情间已恢复一贯的淡然笃定,微微一笑道。

    只不过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人生死。

    第七十三章 阮氏的心思

    梅雨季,天不过晴了一日,那明晃晃的太阳便又有了几分阴霾,气压更是低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瑞玉庭里,阮氏原本苍白的脸似乎更为尖削了,双臂绕在胸前,单薄如纸的身子微微颤抖,嘴里含糊道:“妈妈,药……”

    贾妈妈急急地从阮氏床边小柜子里的第三格中取出一包东西,打开,状如粉末,将它放到阮氏鼻尖,阮氏如饥渴的沙漠旅人见到清水一般,凑过去,狠狠地一吸,不知过了多久,僵直的身体才渐渐变得柔软。

    贾妈妈看着阮氏,一脸心疼担忧的神情,此刻院落外有些响动,贾妈妈出去了一会,又折返道:“太太,二姨奶奶来了。”

    阮氏本是为阖着眼,此刻听到贾妈妈说话,才缓缓睁开,适才颇有些混乱、迷离的双眸又恢复到了从前般令人眩目,就像两把淬闪寒光的利刃,恍惚一笑道:“快请。”

    说完这句话,她又恹恹地靠在软榻上,呼吸仿若弦丝一般。

    蒋氏踏着小碎步一脚跨进了屋子,看到的正是如此弱不禁风一般的阮氏,蒋氏不觉微微撩起唇角,流露出一丝嘲讽与得意的神情,但随即,便又换上一副焦急之态,匆匆迎上去道:“大姐,您这是怎么了?又不舒服了么?”

    阮氏仿佛从梦中惊醒,微微张开眼,迷糊的焦距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聚拢来,柔柔一笑,像是要坐起来:“秀屏,你怎么来了?”

    蒋氏连忙伸手将阮氏扶住,重新叫她靠在软榻上,一边颇为埋怨地道:“大姐也真是的,坐起来作甚?还不快躺下!”

    阮氏终是无力地又躺了下去,无奈地一笑:“真是不中用了,原本,这些日子咱们姐妹也不常见,总该好好说话的,可你看我……唉。”

    蒋氏的神情间似乎掠过一丝不自然,目光移向别处道:“我晓得,前几日宝龄在那邵公馆的事,传到府里之后,老爷与大姐的心一直悬着呢,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知该做些神马,又怕老爷急的上了火,所以,这几日夜夜守着老爷,今儿宝龄要回来了,老爷才好些。我这不是就来看大姐了。”

    自从那日,阮氏在顾老爷的卧房里歇了一夜之后,蒋氏心里不觉犯嘀咕:也不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那一夜之后,阮氏与顾老爷仿佛又亲近起来,顾老爷看着阮氏总是笑眯眯的,又叫人送药,又时不时地去探望,这叫蒋氏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这是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呀!

    “梅珊没了之后,老爷与府里,大大小小都要你照料,你也该注意身体,别忙坏了。”

    蒋氏思索着,不妨阮氏轻声一叹,颇有些惆怅,“说来说去,是我最没用,不但不能帮老爷,帮顾家添丁继后,这身子还不争气,拖累了大家。”

    蒋氏见阮氏神情间真的有些灰淡的绝望与凄风苦雨之态,一时间,倒真有些同情起来。没有人比蒋氏更清楚,阮氏的身子自姑娘家起便羸弱不堪,生宝婳那会儿更是一只脚差点踏进了鬼门关,只是没想到不但又生了个女儿,连这女儿的身体亦是如她母亲那般,自小便多病。自那以后,老爷与她这位堂姐,表面上看来是相敬如宾,其实,是一月半载都不太进她的屋子。三姨奶奶梅珊进门之前,老爷便时常在蒋氏那边歇息,而三姨奶奶梅珊进了门之后,蒋氏那屋子便也时常空了,更别说是阮氏。

    蒋氏自然没忘,宝龄之所以会去邵公馆小住,是邵家来提亲的缘故,亲事虽还未真的成了,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宝龄离家前,拂晓园被人围住她也是亲眼瞧见的,蒋氏自然也知道,顾老爷曾书信给南京那边,对于这桩婚事,南京那阮老爷子亦是乐见其成的。

    顾老爷若不是铁了心想要用联姻来换自己今时今日的安稳,又怎会将宝龄硬送去邵公馆?可天下有哪个做娘的愿意自己女儿嫁去那种人家?你瞧,还没往上住上一月半载的便出了纰漏,邵公馆那桩事传来,阮氏大约是一急,这身子便更不如前了。所以,顾老爷这几日对阮氏颇为体贴,怕是对于宝龄的事,心中愧疚,存着安抚之心吧?

    人总是嫉妒比她强的,而对那些比她势弱的,便生了一分怜悯,这并不是因为那人纯善,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感,对那些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的,总是多了几分宽容之心。如今,阮氏虽还挂着顾府大太太的名头,但其实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就连这肉身,看如今这样子,几时要走也拦不住,又何况争点什么?

    再看阮氏的那两个女儿,宝龄就不必说了,以后的日子,怕是自顾不暇,而宝婳呢?宝婳纵然真嫁给了阮家的四公子,阮大帅就算再疼这位表妹阮氏,因而对宝婳好,宝婳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四少奶奶。何况,宝婳也是要嫁到南京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顾家的事,便由不得她做主了。

    这么一想,蒋氏的神情便柔和了几分,说话倒真是发自了内心:“大姐说的哪里话,一家人,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要不是大姐将我借来,我哪里有机会帮老爷、帮大姐分忧?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

    阮氏低垂下眉道:“是啊,原本将你接来,是希望身边多个自己人,往后的日子,总是好过些,只可惜,如今,我连自己都顾及不暇,实在照顾不了你,秀屏,你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蒋氏一愣:“大姐,这话说的……”她嘴上虽是一语带过,一颗心却被阮氏的话撩起了几分心思。

    “秀屏,我父亲早逝,我亦改姓阮,但我从未忘记,我笨是姓蒋的,我与你纵然不是一母同胞的姊妹,总也是同宗。”阮氏轻捻慢柔的声音传过来,“有句话,我本不该问,可此刻,你莫将我当太太,就当时姊妹,秀屏,堂姐问你一句话,这些日子,老爷可与你行过夫妻之事?”

    这么一句话,纵然蒋氏平日传统呆板,此刻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丝红晕与小女子之态,皱眉道:“大姐怎的问这个。”

    阮氏幽幽一叹:“秀屏啊,你在老爷身边日子也不短了,难道不晓得,老爷最期盼的是什么么?膝下无子,纵然顾家再家大业大,终究是老爷心尖尖上的一块暗病。可这么多年,宝婳之后,老爷便再无所出,你知道是为何么?”

    蒋氏一愣,心情亦变得有些烦躁,谁不晓得老爷盼子?可这么多年来,不止是儿子,自己也个蛋都未怀上,期间也少不了了四处寻医,吃偏方,但总不见效,大夫亦说,自己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她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为何呢?

    “这……”蒋氏望向阮氏。

    阮氏幽幽地开口道:“问题并非出在你我,而是,老爷。”

    “啊?”蒋氏差点站起来,“老爷怎么了?”

    “一年多前,宝龄有一次落了水,老爷心中担忧,也病了,白朗大夫去看病,后来来我屋里,我便问起老爷的病情。白朗大夫无意中说起,老爷这些年为了商会的事,烦心郁结,体力大不如前,我心中担忧,便请了个中医,去瞧瞧老爷。”

    “结果呢?”蒋氏竖起了耳朵。

    “你我都是老爷身边的人,我也不必瞒你,老爷,怕是无法生育了。”

    蒋氏神情一凝,立刻摇头道:“不会,怎么会?那老三死前,不是还怀上了么?”

    阮氏轻轻一笑,笑容到了唇边却变作了无奈:“人都死了,本来有些话我不该说,可是,这府里,就你一个,我还能说上几句,秀屏啊,你怎么不想想,梅珊是因为谁死的?是徐瑾之徐大夫。她与徐瑾之有旧,你说她肚子里那个,就百分之百是老爷的?”

    蒋氏张大了嘴,半响才恍然大悟,一时间脸又变得灰白灰白。这些年,她争来争去就是为了这顾府的当家,但一个女人,做了当家也不过几十年风光些,日后,总要留个一儿半女的才算没了遗憾,她本想着,梅珊这一死,老爷一时也不会再纳妾,自己便能找到机会,重新伺候老爷了,如今老爷不能生育了,任她使尽手段又如何?

    阮氏望住蒋氏,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忧心匆匆:“这往后,该如何使好,我倒好,反正时日也不多了,总算也有两个女儿,可你……唉,终究是我害了你,秀屏,往后,我两腿一伸,剩下这几十年,你便寂寞了。”

    蒋氏一双眼睛闪烁不定,良久道:“大姐,老爷的事,他自己可知道?”

    阮氏摇摇头:“这种事,哪里能让老爷知道?当时我亦关照过那位老中医不要吓着老爷,如今那老中医早已举家搬了地,不在这苏州城了,这件事,也就这么压了下来。当初梅珊有孕时,我本就怀疑,可还未查清楚,她就已出了事。”说罢长叹一声,“我也不怪梅珊,人都有私心,谁不为自己打算? 其实,若梅珊好好地活着,我早就决定不将这件事说出去,让梅珊生下来也好,纵然并非老爷的亲生骨肉,可老爷不晓得,他总是开心了。那徐瑾之不过求财,早晓得这事,我便给他一些银两,叫他离了苏州,永远莫再回来,这样,咱们顾家也总算是有后了。”

    “大姐真的这么想?”蒋氏一颗心忽然突突直跳。

    “这么想又如何?如今,梅珊与她肚子里的孩子,怕已转世为人。”

    “大姐若真这么想,为何不去抱一个男婴来?”纵然蒋氏此刻心尖如一团火在烧,但还是生生地压下,试探地道。

    “你是说,骗老爷有孕,然后再买个男婴来?”阮氏缓缓叹息,“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只不过,就算不发病,我每隔一段时日便要看病吃药,这事儿,哪里瞒得过去?”

    蒋氏盯着阮氏,阮氏神情怅然,面容无一丝笑意。蒋氏眼神里便有一团阴暗的小火苗在跳跃,憋了许久,终于豁出去一般道:“大姐将这事告诉我,是信得过我,若大姐真信得过我,那么,梅珊没了,不是还有我么?我与大姐的关系,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梅珊?”

    阮氏蓦地一怔,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秀屏,你是说,你要……”

    “大姐!”蒋氏殷切地看着阮氏,一双手已是颤抖。

    “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阮氏赶紧道,“这事莫说冒险,就算办得妥当,可怎能委屈了你?”

    “为了顾家,为了老爷的子嗣,秀屏不委屈。”说到最后,蒋氏已是一脸的为了大局着想,宁愿牺牲自己的神情了,自然,她没有看见蒋氏眸底掠过一丝冷笑。

    随即,阮氏如同陷入了沉思:“若老爷真能有后,我便没有遗憾了……”最后如下了决心一般,目中即是痛苦又绝然,“秀屏,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你再好生想想,若真愿意,我立即叫人去寻个健康、妥当,没有家里人拖累的男子,事成之后,便给他一笔银子,打发他远走高飞!”

    蒋氏指尖微微颤抖,她心中若没有疑虑是假的,但此刻,什么都比不上子嗣的诱惑,将心一横,蒋氏道:“大姐,就这么办了。”

    蒋氏走出瑞玉庭,连脚都是虚晃的,而阮氏,望着蒋氏的背影,凉凉的一笑。人,总有弱点,每当触及那软肋时,再小心的人也会变得急躁,何况,阮氏从未蒋氏那点小伎俩看在眼里过。

    片刻,贾妈妈闪身而入:“太太,大小姐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阮氏眉间一凝,随即笑了。无妨,三个月后,顾老爷便对她构不成威胁,蒋氏此刻在她眼里,也已与死人无异。宝龄呢?至少现在,她要稳住顾老爷,不能对宝龄如何,只要顾老爷不在了,一个黄毛丫头,她想如何都可以。

    柒拾肆、归家

    又下雨了。

    湿湿嗒嗒的屋檐下,恰巧撑了油纸伞,看着那些黑衣人将几只箱子放上马车。侧过脸朝宝龄道:“小姐,原本爷是要让忠伯开车送你的,可东西实在太多,还是马车方便。只是慢了些。”

    宝龄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几只大箱子上,其中三只是她带过来的旧箱子,原本以为会住上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并不久,而且,在她来这里之前,那间卧房里的东西便已一应俱全,反而她带来的那些东西,到时几乎派不上用场了。

    此刻,另外几只大箱子里,装的便是她在郡公馆住的那间卧房衣柜里的一些衣裳、鞋子,她是一大清早起来,恰巧已帮她收拾妥当,并且告诉她,这些都是邵九吩咐送与她的。

    “这些,都是我来之前便准备的么?”这个问题,宝龄在刚看到满橱子的东西时便想问。

    恰巧想了想,点头嫣然一笑:“是啊,小姐,是爷想得周到。小姐未来之前,爷怕突然变天,小姐随身带不了那么多东西,便吩咐人准备的。”

    真是周到,连尺寸都丝毫不差。

    宝龄低头沉思,恰巧亦是无语,恰巧想的是:“那些衣裳与鞋子,分明是有一次,爷叫人为寿眉姐量身订做的,当时她一踏进屋子,寿眉姐正穿上那一袭水红色的乔其纱旗袍,转过身,冷艳如梅,一时间恰巧都愣住了,半响才直夸漂亮。寿眉姐却只是笑笑,那笑容有几分看不透的怅然,后来寿眉姐离开,那些衣裳亦是一件都未带去。只不过,寿眉姐一向不苟言笑、寡言冷漠,所以恰巧也不觉得如何。”

    故此那一次,当恰巧看到宝龄提着那件旗袍放于身上比划时,竟有片刻的出神,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清眸淡眉、笑容寡郁的女子——陆寿眉。

    原本恰巧以为爷是忘了吩咐人将寿眉姐的东西清理出来,此刻看来不并非如此,竟像是……故意留下的。爷为何要留下那些衣裳?又为何要将这些衣裳送给顾小姐?

    虽然那些衣裳鞋子几乎没有穿过,但毕竟是已送了人的,将旧物赠新人,爷从不似这么粗心大意的人。

    恰巧失神片刻,见宝龄转过身望着身后的邵公馆,以为她在等人,小声道:“爷一早便出了门,叫我转告顾小姐一声。”

    宝龄一怔,微微一笑,脚下再没有迟疑,跨上了马车,顿了顿,又掀开帘子,唤了声:“恰巧!”

    恰巧“啊”了一声,只见那坐在马车中的女子唇角撩起一个笑容:“再见,恰巧!”

    那笑容如清风拂过,将一空阴霾的天照的竟是亮了几分,恰巧一时愣了神,一转眼,那马车已缓缓驶去。

    恰巧转过身,竟是喃喃低语般地道:“一点儿也不像啊。”

    随着马车消失在尽头的那女子,一点儿也不像那位在胭脂弄住过的刁蛮骄奢的大小姐,更不会是另一个人,可为什么,当自己那一日踏进屋子看到她拿着那身旗袍比划时,竟会有一瞬间的恍惚,是寿眉姐回来了!

    也许,是她太想寿眉姐了吧?恰巧这么一想,才挪开了步子。

    ……

    马车拐过一条巷子,宝龄远远已看到顾府的朱漆大门。大门前,站着一个人,少年乌发青衫,目光落在将至的马车上,眉梢一挑,漆黑的眼眸亮如星辰。

    马车渐行渐近,宝龄才看清那个站在门口的人,心里不觉浮上一丝暖意,待马车一停稳,她下意识地想跳下车去,先前受伤的脚踝一扭,忍不住低呼一声,抬头便看到那本在门口静静站着的少年,不知何时已到了跟前,二话不说便扶住自己,一双俊朗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充满关切。

    “连生!”宝龄顾不得脚上的些许疼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对视间,连生浓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涟漪,不知过了多久,才低声道:“回来就好。”

    保留你给抬起头来看他,他目光真挚柔和,眼底略微有一丝红,她忍不住心头一热,轻轻拽住他的手,笑一笑:“是啊,我说过的,很快便会回来。”

    “我相信,所以,我没去找你。”连生望住她道。

    千言万语,最后只不过一句话。我相信,所以我没去找你。

    他没有告诉她,这几日他是怎么过的。忧心匆匆、坐立不安,当得知邵公馆出事的那一刻起,他几乎能真切地感觉到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有一瞬间,是一片空白。

    但,她临走前答应过,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来,所以纵然他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偷跑出去找她,但都忍了下来,因为,他相信,她会安然无恙,她很快便会回来。

    宝龄喉头不觉有些哽咽,在这个世间,原来还有一个人,那么关心她,毫无保留的、纯粹的信任她,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

    当宝龄携着连生走进顾府时,便在长廊上看到招娣,招娣一见她,两眼似乎红了红,才匆匆地迎上来:“大小姐,路上累不累?”

    看到熟悉的人与景色,宝龄心潮涌动,眼眶有些发热,面上却只笑一笑:“我是坐车,又不是赶路,哪里会累?”

    “那大小姐饿不饿?要不要招娣去做些吃的?”招娣又道。

    宝龄想了想,朝连生看了一眼,笑道:“嘴巴有些淡,很想吃你做的粥。”

    连生一愣,漂亮的大眼睛顿时亮得跟什么似的,点点头:“我去做,你等等。”说罢转身便朝厨房走去,那步伐十分急促,好像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厨房去。

    招娣望着连生的背影抿嘴一笑:“这个小少年,总算是回过魂来了。”

    这几日,大小姐不在,连生的情况,她是看得最为真切的。自从邵公馆出事的消息传来,连生便没有一日正常过,从第一日的焦灼不安,几次想走出院落又退回来,到后来坐在屋子里整日整日的发呆,招娣都一一看在眼底。

    有一次,招娣半夜起来上茅厕,还发现连生屋里的灯亮着,那窗纸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案前,手里,仿佛拽着一支长长的东西,就这么一坐便是几个时辰,到招娣终于按捺不住哈欠连篇时,他

    宝贵双全第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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