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穿书]主角你肿么变了! 作者:柚子猫
第17节
裴南整了整衣服,他实在不知道这具身体前身是个什么性格,之前也只是听系统说了一句,此刻看见屋外完全陌生的人,心里着实尴尬,面上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露出一个最日常的面无表情,然后主动地看着那人不说话。
虽然不熟悉司尧的“圣教”中所谓的具体编制,但裴南多多少少可以从衣着上看出上下关系。
这人恭候在他门口,所着衣物也不如自己精致,定是位置不如这具身体的。
果然,看裴南没有开口,那人便主动开口了:“南护法,尊上邀您过去。”
裴南还没有从“南护法”这三个字中解脱出来,就被这人的下一句话更又轰了一次。
司尧可比自己要熟悉这名护法的多了,要是露出点什么马脚,恐怕才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事到如今,更不能不去,要不就显得更加心虚。
“好,我收拾一下,等等就去。”裴南点了点头,伸手将门合上。
其实没有什么可收拾的,裴南只是想给自己争取点思考的时间,他坐在椅子前沉默了许久,突然问系统道:“你真的确定,可以回去吗?”
系统打了个哈欠,晃着蹄子点头道:“小南南你放心!这次我可是升级了的升级版!还做了完全保障的!”
裴南张了张唇,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最后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一路上又扯了系统问了不少问题,快到进门的时候裴南正要敲门,却听到脑海中的系统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
系统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只能勉强的听清说了什么:“小南南_(:3」∠)_你,毕竟是……重新结合的身体,我能力有时候可能不足的tut,在司尧,面前,自己小心啊_(:3」∠)_”
说完便陷入了沉默,不再开口了。
裴南喊了两声,一点回应都没有,完完全全从根本上体现出了什么叫做实力装死。
☆、第55章 封魂
裴南喊了两声,一点回应都没有,完完全全从根本上体现出了什么叫做实力装死。
无论好坏,都已经相处这么长时间了,裴南自然也已经无比习惯系统的不靠谱了。
于是对于系统的这种反应裴南只是表现出了面无表情的冷漠脸以深刻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伸手拽了拽衣服,确定没有其他的不合理之处后,对守在司尧门前的小侍示意可以通报了。
幸好刚才来的路上问了问还没有陷入状似模式的系统,至少知道了这副身子大致的情况和名字,只能硬着头皮不行也要上了。
殿中传来的声音艳丽又轻佻,与以往更加不同的是终于卸下了作为玄云弟子的伪装,多了几分魔尊的狠诀。
司尧声音没什么感情,却硬是带着三分笑意:“既然来了怎么还不进来呢?”
裴南脚底停顿了片刻,终于抬起脚,跨过了门槛。
司尧正坐在魔域“圣教”正殿最中间的椅上,左右另有一名护法,衣服与裴南身上现在穿的一模一样。
“圣教”中正位自然是高于殿内地面不少,而另外两名护法站在司尧身边,自然也高出了地面不少。
裴南走进去,必须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上面的三人。
“见过尊上。”
裴南弓着膝盖,头也顺势底下,上一世的时候他曾经见过“圣教”中的护法青垂对司尧行礼的模样,但是这么久也难保是不是仍旧记得清楚,只能勉强像那个动作靠拢。
裴南清高矜贵了一辈子,鲜少做这种卑下的动作,整个人心里都有几分难堪,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司尧未语先笑,从下面的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看到他红艳的唇角和唇边诱人的弧度,他声音上挑:“起来吧,伤可都还好了?”
裴南微微楞了一下,司尧问他身上的伤是否都好了,可是裴南记得很清楚,他醒来的时候这副身体上是没有任何伤的,就连皮肤上都没有任何创伤过的痕迹。
是系统已经将伤口治好了?
或者是是……司尧框他的?
可是,司尧似乎没什么必要在这件事上框他,系统曾经说过司尧也是有一个系统的,莫非是看出了什么?
裴南背上有些冷汗,他恭敬的弯身,措辞半晌:“属下一切都好,谢尊上关心。”
他只能知道这副身体原主大概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具体怎样说话却是一概不知,而且现在又不知是何情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过看上去司尧并没有十分在意他的回答,眼底没什么变化,神情也没有改变。
但是也没有让裴南起身的意思。
裴南对于这种事早已谈不上受不受得了或者接不接受,他安安静静的弯着身,一言不发,也不去看上位的三个人。
站在司尧身边的两名护法像是给司尧说了什么,司尧莫测的笑了笑,伸手端起面前案几上的酒杯,杯中葡萄酒摇曳不定,颜色幽深惑人。
司尧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复又笑开来:“那么恭敬做什么?本尊又不会吃了你,起来吧。”
裴南便站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座上的司尧。
自从恢复了魔尊之位,司尧便未曾再穿过他曾经在玄云派时所穿的粉衣,而是换回了艳丽的红衣,此时端坐在上,红衣铺满座位,如火烧一般的艳丽。
左边的护法给司尧重新倒了一杯酒,司尧端起来晃了晃,笑道:“自从青垂死后,你便百般与本尊不快,怎么,心中不服?”
裴南再次躬身:“尊上笑言了,属下未曾不服。”
司尧又饮了杯酒,这酒怕是不错的好酒,几杯下去,司尧的脸上已经微微泛了些红润,衬得肤色更为白皙,唇角还有酒水的痕迹,上等的诱人之姿。
“终于有此等见解,不错。”司尧似乎对于裴南的回答有些满意,点了点头,笑道,“你与青垂自小交好,难以接受也是自然,不过……看你今日如此乖巧,便给你个机会。”
司尧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案几上,眯起眼睛看着站在下面的裴南,似乎思忖了一下,转过头对站在他右边的护法道:“北林,你且带他过去吧。”
那名护法后退一步躬身应答:“是,尊上。”
然后那名护法便从上面背对着司尧走了下来,快要走进裴南的时候使了个眼神,虽然裴南并没有看懂。
北林似乎也并不在意裴南究竟有没有看懂他谜一般的眼神,在裴南身边停了下来:“跟我来吧。”
裴南站在原地茫然了一下,他以为今日前来这里与司尧亲切会晤不知道要死多少脑细胞才能过关,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着另一个护法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但是能离开这里多少还是好的,现在的司尧和在玄云派时候的司尧,甚至与刚成为魔尊的那个司尧都已经又有了很大的变化,他看上去更加幽暗阴郁,笑容里的绝艳却更深几分。
跟在北林后面左绕右转,裴南原本以为,上一世之后他对司尧的老窝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地方时他不知道的。
裴南跟北林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一边看着北林有没有奇怪的动作,一边仔仔细细的将这些路全都记了下来。
魔修本就生性不羁,缺少忠诚。选择魔修的人除了那些天生魔体的“天才”之外,其余人都是为了寻找一个更加便利的登仙之路而入此途,心性可想而知。
他们尊崇强者,蔑视道德,现在司尧后来居上,自然也能一统“圣教”。
北林在一座大门紧闭的殿前停了下来,对裴南木然道:“到了。”
到了?
到哪里了?
裴南刚刚顾着记了一路的路线图,大脑里又飞快转着人物,还真没有留意到前面带路的北林停了下来。
似乎看到裴南奇怪的眼神,北林指了指殿门:“尊上让我带你来的地方。”
……为什么要带他来一个这么偏僻又荒凉的地方==
裴南四处看了看,这附近除了这一座关着门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甚至上面连个标牌都没有的大殿,还真是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这是何处?”裴南没有推门,而是站在离北林好几步远的地方,甚至站的位置比北林离那座大殿更远一些。
北林脸上沉默了一下,走进了裴南几步,趁裴南还没有来得及后退的时候毫无感情道:“青垂已故,你勿要再寻她后路,好自为之。”
说罢便转身走了。
留下裴南一个人在荒凉的风中荒凉的凌乱了片刻,怎么听刚刚这个护法的意思再加上那司尧的意思,好像他现在这副身体的原主和青垂还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啊==
可是青垂分明是喜欢曜偲的。
不经意一想,裴南便又想起了青垂死时的场景,司尧下杀手的时候分明一点生还的希望都没有留给她,一刀封喉毙了命。
周围再无人影,裴南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这座大殿修的偏僻幽远,离“圣教”的主地甚至要好一阵子才能走到。
但是却修得异常精致,雕梁画柱,栩栩如生,显然是用了心的。
而殿中却没有人,推开殿门是一睹半高的石雕墙,上绘了不少的生活图景,景中人物五官都雕得分明,石雕墙周围用木材封边,更显精致。
这一切都没什么可令人惊讶的地方,但这却才是最让人惊讶的地方。
裴南掐了个法诀,然后脚步放轻,绕过了那堵墙。
下一秒,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个彻底。
这里,分明就不是给活人居住的地方,而是给死人的地方。
石雕墙后是一排排的灵位,分别用上好的木材雕好灵牌,工整刻字,然后整齐的摆放了上去。
明黄色帘布半垂而下,灵位在帘布后遮遮掩掩,每个灵牌前均有供奉,而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香炉,香炉中还有烟灰尚未散尽。
裴南轻悄的走了过去。
很多灵牌上的名字他并不认识,但放在最中间的那个他却很眼熟。
正是青垂。
她的灵牌和其他所有人的灵牌大小一样,木料也是一致,上书一排篆体小字:圣教护法,青垂之墓。
裴南突然想起,在他刚刚被沈清棠关起来的那一段时间内,有一次沈清棠以为他在屋中睡着了,便出门,在院中与司尧有过一段对话。
本来他已经快忘记了,今日看到这一幕,却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裴南没有记错,司尧那一次去,是问沈清棠要走了青垂的魂魄。
而此刻,裴南却在这里看到了青垂的牌位。
在裴南还是玄云派大师兄的时候,曾在玄云派藏书阁中看到过这样一本灵致古籍,上云:“灵牌可祭亡人,亦可追逝人,以灵牌封人魂,固其魄,可令生魂伴于灵位,无投胎之日。”
道修魔修虽不能驱魂奴鬼,但将魂魄封在灵位中却能轻易的办到。
难怪此地分明有香火供奉,却依旧阴冷逼人,似有叫嚣挣扎响在耳侧。
裴南打了个寒颤,缓缓转过身去看那堵石雕墙的背后。
墙体背后贴满了符纸,密密麻麻毫无缝隙,裴南上前看了一眼,全都是用来封魂的血符。
所谓血符,以画符之人的鲜血为媒,供奉符纸,献上灵力,达成所愿,非画符本人或修为更高者不可破。
几乎想都不用想,裴南就能猜测出这画符之人为谁。
此地几百个牌位,却有比这更多的符纸用来封住这些牌位,困于牌位中的生魂只得封存于此,永无投胎之日。
殿中依旧精致漂亮,燃着数盏长明灯,香火的气息窜在鼻间,令人窒息。
裴南在殿中站了许久。
明明上一世的曜偲未曾有过此举,而原著中的魔尊更是未曾做过这等事情。
而司尧,他为这些生魂修建了最美丽的大殿,雕刻最好的生活图景,终日供奉香火,却硬生生的封住了这些人转世的可能。
“唔,小南南,他大概是自己重生之后……害怕这些生魂也遇上和他一样的事,来找他吧……”系统终于重新活了过来,在神识里怒刷了一下存在感,撇嘴道,“你看这些人,好像都是原本‘圣教’中的那些人,说不定都是司尧亲自动手的……”
末了又垂垂眼睛:“好可怜啊,这样被关的久了,就真的会被折磨得魂飞魄散了。”
裴南没有说话,他走到香炉前,亲手燃了三根香,端端正正的插在了炉中。
停顿了一下,又走上前去,掏出袖中的手帕,擦了擦青垂的牌位。
屋中无风,而就在这一瞬间,青垂灵位前的蜡烛烛光却突然晃了晃,像是在向裴南致意一般。
裴南擦着牌位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那烛光,心中猛然间酸涩的厉害。
所有都不同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物,所有的结局。
他终于将青垂的牌位又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然后将手帕放回了袖中,极安静的后退,走出了灵殿。
退回到殿门前,依旧是那堵雕刻精致,工艺精美的浮雕墙面,上面依旧绘着繁华的尘世生活,长街巷口,市集人群,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裴南看了许久,转身退出了殿内。
又将门重新关好。
阳光洒在地面上,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裴南走下台阶,在阳光下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感觉到体内似乎重新有些热度了。
他决定忘记刚才看到的事,就假装自己普通的来上了个坟,就假装,从没有看到过那些人与事。
司尧不知道前情后果,自然也不会猜到裴南已经知道了此处的门道。
事到如今,裴南终于明白司尧为什么会让他来这里看看,无非是告诉他自己虽然不小心杀了青垂,却也为了她做好牌位,送她上路。
司尧本就能笼络人心,此时越发娴熟精湛。
裴南准备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可是刚没走几步,就被系统喊住了:“小南南,停一下停一下!”
裴南便停下了脚步,没有说话。
他的话本来就少得可怜,如果不是必要,很少主动开口,和系统相处的时间长了,自然也知道有些时候根本不用开口,更能节省时间和麻烦。
系统扬了扬蹄子,指了一个方向:“小南南,这个殿你刚刚进去看里面除了灵位什么都没有对吧!”
裴南看了看系统所指的方向,点头。
“可是小南南诶,你看那里,”脑海中的系统十分跳脱的蹦跶了两下,“那个位置!你看,那里有个小门!”
门?
裴南随着系统指着的方向认真的看了过去。
其实非常不好分辨,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那门的前面种满了牡丹,灿烂的开的满满当当,系统所说的那扇门遮在花枝后的一条小径里。
裴南不太有多余的好奇心,而且这地方一看就不是准备给别人看的,如此偏僻,还加以遮挡。
经历这么过年,裴南自认已经足够心细,但这扇门,如果不是系统提示他,他甚至根本就注意不到那里。
裴南没有一点要过去的打算,他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没有顾忌系统在一旁不住的劝建声,脚下加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日子一天天过去,裴南也逐渐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几百年又几十年都过来了,他足够的有耐心,去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裴南行事一如既往的低调,他让系统从原著中找出了对于他这副身子原主的描写,然后照着模仿,在司尧面前也恭敬得力,低调稳重,慢慢站稳。
如果说,“圣教”这地方有什么地方能够让裴南稍微有些思考的,大概也只能是一个杜灵灵了。
纵然杜义修将裴南名誉毁尽,赶出玄云,后来又做出白枫口中那等龌龊的勾当,但杜灵灵却总归是无辜的。
她未曾做过什么,只是少女天真,却所择非人。
随着裴南在“圣教”的地位水涨船高,才终于慢慢的有了一些适当的自由,系统告诉裴南跟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人撤去了不少,有时候甚至也没人跟在裴南身边了。
裴南太了解司尧,他生性多疑叵测,做事心思很重,哪里会让裴南单独去灵殿。
无非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罢了。
时间总能证明一切,是忠诚还是欺骗,或许是不再怀疑,便终于有所改变。
系统翻了翻身子:“小南南,既然现在都没人在你身边跟着你了,那我们晚上去灵殿那个门里看看到底有什么好不好?好不好嘛╭(╯╰)╮!?”
裴南摇了摇头:“不好。”
今夜他好不容易调走了杜灵灵门口的侍从,准备过去看看。
上一次见面好像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裴南却还记的杜灵灵当时的眼神和苍白的面容,若是再想想,似乎还能想起来她年幼时的样子。
就算是杜灵灵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到底也该去送上一程的。
☆、第56章 艳烈
就算是杜灵灵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到底也该去送上一程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深人静,裴南偷偷摸摸的屏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准备往杜灵灵在的那间地下室走。
最近不知道司尧又抽了什么疯,频频往外跑,一出去就是好些天,而且身边从不让人跟随,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去做什么。
不过不用跟着司尧有一个莫大的好处,就是裴南的空闲时间突然间多了起来。
只有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裴南才慢慢感受到了魔修与道修之间最大的不同之处,“圣教”中人情淡薄,关系更显得生疏漠然,难怪当时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曜偲被司尧干掉之后魔修地界也未曾有过片刻的慌乱。
现在司尧身边只剩下三位护法,且看司尧的表现似乎也没有再选一个凑两对的意思,北林阴阳怪气,神神叨叨的,另一个护法更是整天不见人影,不知在忙些什么。
哦,另一名护法叫做西森。
还有,裴南这副身子的名字叫做南木。
通过对名字的介绍,其实裴南还是感受到了司尧对于青垂的厚爱。
这敷衍的名字,只能呵呵哒了。
今日司尧不在教中,北林和西森也一天没见过人影,裴南找了个借口调开了看守杜灵灵原来所在的那间房屋的四名魔修,看了看时间,夜深人静。
虽然灵力不如司尧,但与北林和西森倒是在伯仲之间,裴南看了看前面的台阶,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前走了两步。
司尧对于杜灵灵的看守其实很放松,因为杜义修在玄云派中已经被关押起来,没有了掌门之力,更是没有本事来救他唯一的女儿;而杜灵灵的大师兄裴南,早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裴南突然想起那天和系统聊天时,系统告诉他,白枫将他曾经的尸身用秘法封了起来,据说能保百年不朽。
大概是地下通道中太过于阴冷,想着想着,裴南就打了个寒颤。
走了一段路程之后,裴南终于来到了以前他曾经看到过的那扇门墙,还是一模一样的门锁,似乎自他走后就再也没有开启过。
裴南试探了一下门上的封印,发现是一个十分简单的封印,这封印是“圣教”入教时入门的基础教程,裴南曾经看过新的门生练习,所以这个封印看上去像是看守的魔修自己下的。
裴南捏了个心诀,将门上的封印破开,然后推门走了进去,站在门内重新按照进来的时候结了封印,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室内幽深黑暗,只有一只蜡烛燃着即将熄灭的火光。
一切都十分的熟悉。
似乎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只有这里还保存着那副凄惨的样子。
绕过一扇帘布,裴南又看到了在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她似乎比之前更加瘦削了,如果以前还能看出个大概轮廓的话,现在已经连人形都快要看不出来了。
那样瘦弱的一个人躺在那里,身上盖了一层看上去十分厚重的棉被,下身的床单已经看不清颜色了,上面似乎有血迹,尿迹,还有些脏污的褐色痕迹,覆盖不清。
还没有走近,就能闻到一阵刺鼻的臭味从那里向外散发出来。
像是一团腐烂的臭肉。
那床本是素色的棉被同样也被染得颜色不堪,棉絮团成一块一块,硬邦邦的瘫在她身上,像是一座无法翻越和脱离的大山。
她就那样躺着,棉被没有遮住她的脸,花白的头发已如枯草一般,再也没有了当初少女时的光泽,而五官中却仍旧依稀可见几分曾经的明艳,只是肤色青白,眼睛闭着,连嘴唇都是青色的。
远远看着,看不出到底是生是死,有无呼吸。
裴南停住了脚步。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自己是因为被这臭味所困扰而不愿意再上前两步,还是因为内心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不再愿意去仔细看看床上躺着的杜灵灵。
按照时间计算,杜灵灵此时也不过应是未到三十的年龄,却已经如斯垂垂了。
她十五岁嫁予司尧,所选非人,被硬生生的在最好的年岁里囚了又十五年。
裴南闭了闭眼,低低喊了一声:“杜灵灵……”
他声音不大,距离床也仍旧还有一段路程,但这一声之后,床上的人却突然有了动静。
杜灵灵放在床沿的手指动了动,眼睛微微悉合,像是张开了一点点,她努力开了开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裴南愣了片刻,再也顾不上刚才的犹豫,上前一步,走到杜灵灵身边,俯下身:“灵灵,你还好吗?”
说罢自己都觉得荒谬又好笑,杜灵灵现在这副样子,到底还有哪里算好。
而床上的杜灵灵听到这句话却努力睁开了眼睛,她尽力缩了缩身子,让自己所有的部位都覆盖在棉被下,却不知道棉被其实也已经脏污难看。
然后杜灵灵努力的对裴南微笑:“大……兄,我,好。”
她已经不能熟练的对话了。
杜灵灵被关了十五年,没有一个人与她沟通交流,言语对话,其中还饱含着折磨与痛苦,她丧失的其实不仅仅是语言,大概还有更多的东西,只是裴南已经看不出来了。
裴南就这样看着杜灵灵,半晌竟然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伸手想去摸摸杜灵灵的白发,而床上本已经虚弱无比的杜灵灵却猛地一挣,硬是从裴南手边擦了过去,没有让他摸到。
杜灵灵又对着裴南笑:“兄……干净,……脏。”
她说,师兄你手干净,我脏。
裴南已经很久未曾因为他人而难过了,可是此时却感到一阵一阵的痛意从心中传来。
他还是伸手摸了摸杜灵灵的头发,这次杜灵灵没有躲过,便瞪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裴南,眼底全是羞怯的惊讶和快活:“嘻……兄,真……好。”
师兄对我真好。
裴南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迎头狠狠的敲了一棒,竟然快让他站立不稳。
他抖了抖,扭过脸去,半晌未在说话。
杜灵灵所在的地下室很宽敞,摆设也齐全,床旁边就摆了一张梳妆柜,虽然不知道这么多年有没有用处,但上面的东西却十分齐全。
裴南扶起杜灵灵,又从一旁的梳妆柜上拿过梳子给杜灵灵梳头。
她的头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剪过了,长长的铺下来,却斑驳花白,毫无美观之感。
杜灵灵似乎知道自己身上的脏臭,总是往一边闪躲,却被裴南喊住:“不怕,灵灵。”
杜灵灵便真的乖乖不动了。
裴南从未给女人梳过头发,也不知道自己下手是不是重了,又或者是不是轻了,他问了几次杜灵灵,杜灵灵却咿咿呀呀的从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回答。
不躲不闪之后,杜灵灵便自己抓着自己的手玩,偶尔这里蹭蹭那里挠挠,但却很听话的从来不碰裴南正在梳理的头发。
她总是很听裴南的话的。
虽然她已经听不懂了。
除了干枯和杂乱,杜灵灵的头发上还沾着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像是米饭馒头渣的白点,黏稠的东西,一点都不好梳理。
裴南洁癖惯了,一向最烦这种东西,此时虽然有几分叹气,但却出奇的耐心。
梳着梳着,杜灵灵似乎觉得没什么可玩的了,脖子一歪一歪的像是要倒下睡着了。
裴南抿唇,淡道:“灵灵,不许睡觉。”
杜灵灵便又一下睁大了眼睛,坐得比刚才还笔直。
又梳了几下,便听到杜灵灵傻兮兮的笑声:“……兄,一,第,我……好哩。”
师兄第一次对我这么好哩。
裴南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然后将那一绺头发梳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杜灵灵摸了摸自己的脸上,有些温凉的触感,又傻道:“噫……兄,雨,下的。”
裴南另一只手飞快的掠过眼角,拿着梳子的手拍了拍杜灵灵的脑袋,温和道:“是啊,下雨了。”
就算裴南多么尽力,也终究没有把杜灵灵打扮回十五岁少女时的模样。
就算头发已经舒展,却依旧花白苍老,五官暗淡无神,没有了任何的活力色彩。
杜灵灵却似乎很是高兴的样子,她努力撑着又从床上坐起来了一点,棉被滑落了一点,露出她已经染得看不出任何颜色的里衣和没有任何肉感的骨架。
她赶忙伸手去抓掉落的棉被,却还是让棉被滑了下去。
裴南就站在一旁,微微垂眼,将棉被捡了起来,重新盖在杜灵灵身上。
杜灵灵赶紧在棉被中盖好,把自己藏得严实,然后骨瘦如柴的双手摸摸散落在两边的头发,扬起眼瞅着裴南木木的笑:“好,看?”
裴南点了点头:“好看的。”
杜灵灵傻愣愣的看着裴南,似乎没有理解裴南的意思,又像是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阵子,表情才有了一些晃动,她双手松开头发,语气也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怯懦和憔悴:“不,……前,好,比看。”
裴南摇头,低下头认真道:“都好看的。”
杜灵灵微微抬起一点头,怯生生的看了裴南一眼,又缩了回去,重新抓住自己两边的头发捋了捋。
她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却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呆傻,虽然依旧显得有些木然,但眼底多了两分生气。
裴南心里一沉,仔细看了看杜灵灵。
杜灵灵窝在棉被里呆呆的沉默了好久,然后低声的开口,声音和刚才呆傻的感觉不同,多了几分年岁,却依旧说不清话:“是……兄。”
她终于是喊了裴南一声师兄。
“我在。”裴南的回答更像是一声叹息。
可惜他再也没有听到杜灵灵的回应。
那床看不出颜色的棉被终归滑落在地上,露出了床上那名女子单薄到只剩骨骼的身子,除了单薄,她露出的手腕上伤痕斑斑,像是放血时的留下的创伤。
她其实早已经不像是一个活人了,凭白撑了这么久,终于解脱了。
她最后那句话到底想说什么,这个世界上,也再无人知晓了。
唇色苍灰,脸色青白,除了已经没有呼吸之外,杜灵灵其实和刚才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她倒在那张困了她十几年的床上时,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杜灵灵说他第一次对她这么好。
可是杜灵灵到今日这般模样,他裴南也在身后狠狠的推了一把。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裴南也从不认为自己会后悔自己所做过的决定,机缘巧合的命途中,他是斗不过沈清棠,也注定没有办法将杜灵灵从杜义修给他选定的人生中拉出来。
让裴南觉得煎熬的,是他不该再这其中插的那一脚。
裴南将棉被拾起来,重新盖在了杜灵灵的身体上。
那是一具已经没有任何呼吸的,冰凉了的躯体。
可是这样盖住,却和刚才他进来时没有一点的差别。
一样的沉默,昏暗,腥臭。
裴南没那个掌人魂魄的本事,也不想留下杜灵灵的孤魂,想了片刻,念了一首清心咒送杜灵灵上路。
他转身离开。
脚步刚迈开一步,就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说话声,带着透骨的凉意和黏浊的笑意,传入他的耳朵:“裴仙君刚才做了那么多感人的事,怎么这就要走了?”
裴南脚步停住。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出奇的镇定,似乎连呼吸都没有紊乱分毫。
站在原地,裴南微微顿了顿,然后淡道:“魔尊看够了热闹,便现身一见即可。”
随着一声朗然的笑声,门口封印陡破,从门外走近一个人来。
那人仍旧着一身艳红色,与这地下阴室极其不衬。
司尧勾起嘴角笑道:“被发现做了坏事还能如此淡定,不愧是裴仙君。”
裴南抬眉平视,语气清淡:“你何时知晓的?”
司尧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又笑:“第一天。”
“哦?”
“南木性格执拗顽固,又爱极青垂,”司尧眼底掠过几分深意,“而且,南木的身体从未受过伤。”
裴南点了点头,脸上不见分毫尴尬,了然道:“原来如此,演技不好,让魔尊见笑了。”
见裴南如此坦然的不要脸,司尧的语气僵了一下,似乎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过了半晌才道:“可怜沈清棠那小子为了你修为都不要了,你倒是活得自由自在的。”
裴南客气道:“还好。”
司尧突然发现他本来已经习惯裴南对他恭恭敬敬了,此时剥下了裴南的外表,露出了原来的模样,似乎也不是一件那么好的事,他挑眉想了想:“杜灵灵终于死了?”
裴南神色顿了下,转身向身后的杜灵灵看了一眼,回身平淡道:“你既然已知晓,何必再问。”
司尧凑近裴南几步,冷笑:“裴仙君真是好胆量,不但人死了,连魂都送了,我养了杜灵灵这么久,正要到她派上用场的时候,她就不巧的死了。”
裴南神色平淡,向后退了一步,语气里淡漠平和:“那是挺不巧的。”
司尧直起身来,盯着裴南看了片刻,眉毛上挑,眼底也没有了刚才的冷意,似乎看得兴致盎然。
裴南任他看着,也没有开口。他以前还会担心司尧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会有所动作,杜灵灵一事后却不再怕司尧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司尧对生魂能够下此毒手,却唯独养着杜灵灵十几年不死,其中的逻辑无非是一个“利”字。
同理,司尧知晓他甚多,却今日才拆穿,也是此道理。
而利从何来?
两人僵持了片刻,司尧挑眉一笑:“也罢,反正事在眉睫,无所谓是活人还是尸体了。既然裴仙君近日当本尊护法当得如此顺畅,明日便一起随本尊去见个老熟人吧。”
司尧果真未曾在此事上继续纠缠,毫无兴趣的越过裴南看了躺在床上的杜灵灵一眼,鼻间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见司尧并不在意,裴南本想将杜灵灵的尸身抱出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葬,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裹盖就听到门口进来的魔修对他道:“南护法,尊上让我来告诉您,若是您此时搬动了杜灵灵的尸体,可能杜灵灵连个全尸都留不下了。”
裴南动作一顿。
司尧这人张扬轻佻,却甚少说虚话假话,此时告诉他这句话,无非是威胁他不要带走杜灵灵罢了。
仔细一想,裴南突然回想起之前司尧说过的话。
事在眉睫?
究竟什么事迫在眉睫了?
裴南站直身子,看向门口那个魔修,正是一直看守在囚住杜灵灵地下暗室的几名魔修之一,此时他在此地见到裴南,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惊讶。
恐怕之前这几名魔修那么好说服的就离开岗位,说不定司尧那里早已经交代了下来。
裴南看了一眼那名魔修,声音冷淡的问:“如此,那他还说了什么?”
那名魔修躬身行礼,恭敬道:“尊上让我通知您,明日晨起时,请您在他屋前等候,一同赴约。”
……屋前等候。
裴南抽了抽嘴角:“赴何人之约?”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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