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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她从小爱偷酒喝,不过都是背着母妃的,这事儿就是兄妹几个里,也只有裹儿这般亲近她的才知道。

    “那我便是拔钗沽酒,也不能屈了姐儿。”元裹在元华肩头蹭了蹭。

    “你啊,倒是越发像这处的女主人了。”元华虽是眼里带着笑,但也舔了担忧,“就是不知是好是坏啊。”

    她们这辈就她二人属公主中生了反骨的,想着的都是离经叛道的事,遂她二人比旁人更惺惺相惜。

    “她本就是主人啊!”宣城不知如何听到了元华的前话,凑到了元裹身边来,“过几日父皇定问我生辰可要什么恩典,我都想好了。”

    “嗯,城西的照溪南岸的地,”本是一言不发的羡之抖机灵地接话,手里还拿着小糕,嘴角也沾着碎屑,但话说得一本正经,“和着北岸裹儿姑姑的地一起造一个园子。”

    宣城听他插话,又要抬手捉弄他,一边道:“你这小恶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明明是皇叔说了好多遍,天天就在羡之耳边念,”羡之仰起脑袋对着谢无陵一脸委屈,像是要谢无陵承认他委屈一般,“还不让人说…”

    谢无陵的手落在羡之背上,缓缓拍了两下,像是在安慰着他。目光却看向了宣城,问道:“名儿定好了吗?”

    “借了古名,称‘云梦’。”元裹应道。

    “江北为云,江南为梦,云梦大泽,雅圣之地。和你二人,倒是相符。”

    谢无陵夸来倒是不吝啬,引得元裹两眸笑做月牙弯。

    “啊!我听皇兄信里说,平之先生在城东建了个园子来着。”元裹拨了拨眼前挡事的赵世,道,“不知到时,长乐与宣城的园子可否邀先生指点指点?”

    谢无陵忙摆手,道:“你只听他胡说,他天高皇帝远,还记这扶风的事?”微顿,复推辞道,“我哪儿会这置园的事。是原来爱往姑苏游历,结识了一二纨绔子弟罢。他们中有人善这园林布置,便央了那边的人儿行个方便,绘了图给工匠。”

    “那园子真是师父的啊!”羡之插嘴道,两眼放光,“我上次和…嗯…悄悄攀上有处去偷看了,可美了!”

    “再如何,也是民间不入流的,全凭个心情造园,到底比不过朝廷匠人。”谢无陵抿了抿唇,“倒是你,除了不安生读书,还翻了篱墙?”

    然而谢无陵没有等来羡之的话,等来了元华的话

    “那不知日后,我可有机缘一见那民间园子?”元华看见羡之递来的小眼神,也就出了声,问道。

    “这…平之可应不了。”谢无陵微顿,看了看向元华求救后,就闷声吃茶的羡之,在心下叹了口气。他不是会说重话的人,况稚儿顽皮,他幼时也是如此。

    他抬手戳了戳羡之的脑袋,道:“得问小殿下。那园子本该由他做主。”

    “嗯?”羡之突然被点名,一脸茫然,完全不知自己即将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王孙,变作扶风城众人艳羡的小殿下。

    “羡之也七岁有余了。”谢无陵语气未改,心下却还是心疼羡之的。那时近冬时候,他身上的伤未好,羡之整日伴着他。便听羡之说起过自己未过过几个生辰,他父亲说,等谢无陵身体好了,梅花开了,便给他办一次生日宴。

    他那天可开心地奔到谢无陵床铺上打滚,要邀请谢无陵参加他的生日宴。谢无陵应了他,他便像春时的风筝一般要上青云了。要不是谢无陵当时的苍白面色在他眼前做引绳,他可能就要飘走了。

    但那年他还是没等来他想要的生日宴,他的父亲走了,师父也离开了,只有他灰溜溜地和姑姑,和一众宫娥过。

    早些年赵祚在扶风,羡之也只有二三人放在掌心疼,和着赵祚低调的性子,生日宴也不怎么办,;后来赵祚又被谴往雅山,能护着羡之的也不过就元裹一人了,虽然有元裹给他过了生日,到底不是生身父亲在身侧。

    谢无陵低首看着这小人儿,心下生悲悯。他曾也是无人看顾的人。若非他师父,若非惠玄,若非妙法,或许今日便没有谢无陵。

    “那年便说要过,中间生了变数,这生辰礼物也备了几年了。迟早是要送的。”

    “哇!”羡之听来,喜上眉梢。要不是赵祚自他小时就叮嘱“规矩”二字,只怕他这会儿就能像那些闾左平民子一般,开心得在地上打滚。他坐正了来,将两手背后,做了乖巧模样,才道:“那今年要过生日吗?”

    “岂止是要过生日啊,”宣城跟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师父送你礼物呢。”

    羡之听了,突然愣住了,缓了半会儿子,目光在这处逡巡了一遭,似乎没找到最想要分享的人。

    不过转瞬又跳起身,扑入了元裹的怀里,兴奋道:“姑姑!师父要送我礼物了!哇!他们一定都会特别羡慕我!”

    “嗯。”元裹拍了拍羡之的背,眼角含了泪。像是替她皇兄,替她这小侄儿守得了月明的字天,好像是这扶风这赵祚身边,终于不只有她与珍妃在维系了。

    她推了推羡之,道:“去谢谢你师父,莫失礼。”

    羡之应声走到谢无陵身前,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算谢过师父,只能按逢节谢过长辈红包的礼数来。

    他屈膝跪在了谢无陵身前,惊了谢无陵一跳。他将手平举过头,叠合俯身拜去。一拜毕,还想再拜,便被谢无陵拦住了,拢进了怀里。

    元华在一旁看着,也不免替这孩子高兴。羡之不是皇长孙,又投入了赵祚家,自然是要吃苦。况这些年她和长乐亲近,自然知道这孩子吃了多少苦。人虽小,在重阙却是最知礼数的,有时俨然是小大人的模样,和他父亲如出一辙。只今日才看到他如此孩童一面,不免也感慨。

    她添了话,打趣道:“傻孩子。你这礼,是要你师父折寿。”

    “不会的。”谢无陵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羡之听了,心里仍然美滋滋的,师父折不折寿他是不知道的,但心里总是他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师父说他父亲快回来了,秋尽冬来时,他从梦中醒来,睁开了眼,他的父亲就在他床前。他恍惚以为自己仍在做梦,想抱着父亲撒娇,却被父亲抱来训了一顿。

    他师父还说要送他那城东的园子做生日礼物,在他父亲归来后没过几日,谢无陵就邀了他父子二人去那园子喝茶。

    作者有话要说:  算加更了?

    第64章 兰池煮茶

    本是说好赵祚归来那日,便叫羡之领着赵祚来那园子。

    可惜那日谢无陵还未回园子等羡之,便叫惠帝留在了重阙里,以述职之名,陪聊去了。

    这事扶风贵族都看在眼里,当初被惠帝临时任命遣配邠州的昭行小先生,今时回来,更得惠帝欢心了。隔三差五惠帝就将他宣进重阙。这日也不例外,宦官是方下了朝会,便从侧门疾步追上谢无陵,将谢无陵留住的。

    宦官见谢无陵今日神色里多了几分匆忙,顺口问了句:“谢大人,今日府上有事?”

    谢无陵的府是他归京第二日,圣上赐下的。府上有株玉京树,听宦官说圣上的意思,听闻谢小先生爱玉京,便支会了户部的人,择了这一地,赏他。

    “当不得当不得。谢无陵一介小官,如何当得这‘大人’二字。公公可饶了我”谢无陵笑语向那领路的宦官,“家里并无要事,还请福公公领路吧。”

    这被谢无陵称作“福公公”的宦官,是跟在惠帝身边几十年的人,自然最懂惠帝的喜恶,但他也不敢在重阙中随意透露什么,只意味不明地笑笑:“是老奴失言了。但老奴在这重阙三十余年,看得多了。”福公公慢了步子,回身提点道,“能重归扶风的人不多,归来的多是今非昔比的。”

    谢无陵听来颔首,笑容却生了勉强,兀自喃喃道:“哪有什么今非昔比,不过是知道投其所好了。”

    福公公也不知听没听到这句,倒是未再置声了,只领着谢无陵往长明殿后的一处景致去。那是一处叫兰池的花园。

    这花园本没有这般文雅的名字。是因园子里有一方小榭,小榭涉水处,汀兰生来。惠帝曾于这园子里消夏,爱倚楼赏月。有日仲夏夜,谢相曾来伴驾,指了月下那兰,笑称月色落来,如覆水,一时竟分不清那兰草是生在水里,还是生在月色里。也就指了这花园兰池的名。次日惠帝依他之言,便给这园立了名儿。

    “圣上今日也留了陆将军对弈,谢小先生恐要候上一会儿了。”福公公刚领着谢无陵在小榭外驻步,同谢无陵说道,不过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小榭里传来惠帝沉稳的声音:“谢小先生来了?让他进屋来。”

    谢无陵应声微抬了官服袍子,迈步进屋。唇上许是抹了脂的缘故,不似往日苍白,看着总要有气色许多,连着举手投足间都轩昂了些。

    他入了榭,抬眼看着座上对弈的二人,问礼人前,引了陆老将军手上动作滞了滞,偏头颔首向他。

    惠帝却连眼皮都没抬,只出声应了一下。这反应倒叫陆老将军琢磨不透。但谢无陵却似习惯了一般,自己寻了个角落发呆。

    其实这几日皆是如此,外间传惠帝宠他的谣言传得风风雨雨,但实际上惠帝留他在身边,除了第一日述了职,之后这几日便都只是留他在眼前而已,旁的话都未多说。

    不过谢无陵倒不似那年那般少年意气满怀,连一向高扬的眉,今年见来也平顺了不少。所以惠帝不言语,他就在殿里出神,看似各自相安无事,又心下各怀鬼胎。

    惠帝还在和陆老将军絮絮谈着什么,谢无陵顾着赵祚归扶风后的打算,未听得二人之间的谈话。

    谢无陵不知出神了多久,突然听到“谢相”二字,这才回了神,竖了耳朵听来。

    “老夫记得,这茶啊还是当年谢相煮的,圣上最喜啊。”陆老将军一边说着,一边往谢无陵这处瞧了瞧,又继续道,“后来王丞的大郎君朔郎君也煮得一手好茶,可惜老夫没口福,只早年吃了一次。”

    “嗯,昭行的松溪寿眉,确是一绝。”惠帝落子的手罢了子,看向了角落里的谢无陵,“寡人记得谢小先生也是贤山昭行的,不如给陆老将军煮上一壶?”

    陆老将军连忙摆手,却递了眼色向伴驾的福公公道:“劳烦谢小先生了。”

    谢无陵自然知道陆老将军的意思,陆家旧时因陆老那不成器的小儿子欠了他谢无陵一求,谢无陵一直未言求什么,这人情便一直欠着。

    况看惠帝的意思,谢无陵这样昭行的谋士,加官进爵是迟早的事,他自然乐意顺水推舟,凑个两全其美。

    谢无陵顺势承了意,迈了一步上前,低首道:“陆家忠烈,平之敬仰已久;老将军德高望重,能奉茶是平之之幸。”

    一旁候着的福公公受了陆老的眼色,便遣了身边的小奴去备来茶具,由着谢无陵调匙煮茶。待寿眉烹成,递于二人手中。

    陆老低首呷茶一口:“正是如此,多年前谢相煮来,也是这滋味。圣上以为如何?”

    “束言,今日你的话过多了。”惠帝瞥了一眼向陆老将军。

    陆老将军随即爽朗笑来:“人老了,话总要多些。圣上不喜,陆缄记着了,下次定不言语。”

    谢无陵听着陆老与惠帝对话,全然不似君臣,倒更像老友。恍然好像懂了这陆家一家将门如何能在这文士的庙堂里,一枝独立。

    陆老将军将手中的茶盏置在了一边,便听惠帝道:“寡人听闻你家大郎君慎成今日打北疆归府?”

    陆缄抬眼看着惠帝,笑容更盛了。陆慎成是陆缄的大儿子,比他弟陆未鸣成器多了。十五岁便跟着叔父离了京城,去了北疆戍边。每两三年逢冬时,才归一次扶风。

    “正是呢,老臣还应了拙荆晌午归府呢。”陆缄偏了偏头,看了看日头,眉头皱了去,起了身,道,“臣请先离。”

    惠帝本无意留他,今日的主角也本不是陆束言,而是角落立着的那个。惠帝摆摆手,算是应了陆老将军之请,又叫了身侧的福公公送他。

    待榭里人去了,惠帝才端了茶盏,抿了一口,道:“寡人上次喝这茶还是三年前的那个冬日。”

    谢无陵调茶的手不禁颤了颤,他仿佛知道了眼前人在说的那个日子,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