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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稍纵即逝,眨了眨眼,惠玄还是那个惠玄:“至于走到了扶风如何飞,可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嗯——师兄,是此去扶风,路途难行?”

    “是会……不好走。”惠玄回身将禅室外院的门扉替住持合上了来,又道,“你可知去了扶风,便不是如今的生活了。”

    “啊?总不能是,入庙堂,学王朔?”谢无陵将不日前去山下听来的说书人的俏皮话念了来。

    “可别学他,他那半生……”惠玄未尽后言,只是一味摇头。

    “师兄,可我不想入庙堂。”

    “那你便去看看扶风的新花吧,花败了就回来?”然而惠玄喉头一哽,“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他在扶风体会的真切。如是他这师弟去了扶风,如何光景,他大约是可以预见的,这话啊,只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可惜惠玄心里的这方明镜,却照不到谢无陵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心头。

    “那等我回来,师兄和妙法真人可得在山门前迎我。我要把扶风的美酒和香车都带回来。”

    “你啊,”惠玄抬手,轻拍了谢无陵的肩,“想师父和妙法的时候,就写信回来。只要我还在,昭行的山门,总会有人等你的。”

    “师兄不是还俗了?”

    “你以为昭行真的是寺庙?”

    两相对视,谢无陵一脸惊讶,惠玄却目光深远,和着一声长叹,也不知道叹的是何物。

    “到了,你进去吧,我回了。”惠玄将欲言又止的谢无陵送回了他栖居的客舍,目送着他进屋,眉目却有几分不舍,路都是自己选的,饶是他,曾在扶风傲然而立的王家大郎君,也左右不了一个人的选择。

    这么多年的避重就轻,却还是将这个少年送上了这条路。他抿嘴一笑,笑里带着几分嘲弄。

    “藏经阁的二三楼并无一本佛经,你原先避着师父,都去看过了,想来啊,当比我还清楚几分。”惠玄看着那扇合上的门,喃喃言。

    谢无陵将这话听入耳里,心下的疑惑更深了。

    “是命,不可违,这扶风的花啊,最好还是不要败了。”惠玄矮身拾了门槛下的一片叶,“这花败了,你……”

    你的命,怕也留不长了。

    这话,惠玄终究是没有说出口的。

    这世上在权谋的纷争里,粉身碎骨的,比比皆是;但能做到独善其身的,却寥寥无几。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啊

    第23章 羡之遇陵

    是日醒来,谢陵觉得周遭都变了样子。

    他记得昨夜他被赵祚勒令安生躺着时,合眼前见的还是竹屋竹帘与纱幔,而如今周遭,是一方小厢,两扇小窗,有锦布做的帘子做挡。他还未起身,便见那叫岐儿的小子凑到他眼前,道了句:“山人,醒了?”

    谢陵坐了起来,醒了醒神,才应道:“嗯”

    “圣上说,不能明着带您回扶风,只有委屈您,跟我们这些小辈凑合。”

    “无妨。”谢陵抬了手,想挑帘望去,却被陆岐一手扣住了布帘:“您,不能露脸,这一路上,一定不要。”

    谢陵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直到这人提点他,才想起这事,他在昭行也多是有所耳闻,自己曾经多么声名狼藉。

    他沉声应了,陆岐以为他这是不开心,解释道:“山人莫要多想,是……羡之的外公,也识得你,所以,你莫要让他瞧见,不然羡之,难做。”

    陆岐一股脑将圣上今晨特地把他叫到身边,特地教给他的这个借口,都倒了出来。

    谢陵却像未听到般,喃着二字:“羡之……”

    脑海里倒是浮现了一个小孩模样,是个精致的娃娃,可爱而知礼,谢陵挑了挑眉,不知是这个娃娃长得惹人喜爱的缘故,还是自己喜欢娃娃的缘故,心情突然出其的好。

    陆岐一直目光不离谢陵,看到谢陵听到羡之的名字后,眉上带了喜色,也就弓腰出去了。

    他站在马车上,看着和山门前送行的小沙弥商谈的玉冠青年,唤道:“羡之!”

    羡之闻声回头,四下看了眼,有些茫然。

    陆岐看着那人回头,又招了招手:“羡之!这里!”

    羡之询声看到停靠在离山门不远的马车队伍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同他招手的陆岐,眉眼带着喜色。

    天气正好,阳光照在陆岐高束的玉冠上,眉间英气和他的师父并不像,连脾性也不像。

    这般不识爱恨的模样,羡之有些看进去了。

    那人努嘴,又像是还说了什么,他走了神,没听进耳里,才回神,就见在车队前首的外公回首望向了陆岐那处。

    而陆岐却不自知,羡之匆匆和沙弥结束了话头,接过沙弥递来的那份文书。快步到了陆岐的马车前,仰首道:“怎么了?”

    “一个秘密。”陆岐跪了下来,示意羡之附耳过来。

    “父王的秘密?那我不能听。”羡之一边说着,一边将耳朵也贴了过去,他是好奇的,从昨夜陆岐便被父王叫走了,但他问不得。

    昨日一早他去平山殿,向父王质问时,他就知道,他父王对他的耐心可能要殆尽了。

    可他有些话却只能烂在心头,不能说出口,他不能将师父下的这一盘棋,下成死局。

    直到陆岐让他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的那一刻,他的坚定动摇了。

    他想,这盘棋,可能终于不用他来撑了,下棋的人,真的…回来了。

    “师父……”他故作平静的话语里,还是让谢无陵听出了几分不确信。

    谢陵方才正听着陆岐在外面的动静,听得不太真切,但有人掀了帘子,一玉冠锦衣郎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有些怔住了。

    这人和曾来昭行的赵从山像极了,只是眸里含得杂质太多了,不如当初的赵从山纯粹。

    谢陵坐正了些,看着眼前人,想着这人应当就是羡之,虽与记忆里幼时有差别,不过模样总还是像的。他颔首应了他那一句“师父”,却见眼前人入了厢内,便跪坐下,眼眶红了去。

    谢陵一时被他弄得有些无措,不过细瞧来,倒和脑海里的孩子有些相似,他略带着有些打趣的语调:“不叫我,美人哥哥了?”

    羡之闻言,却笑了,这四个字,他倒是许久不曾念及了。第一次这般唤,还是在父王办宴为修叔接风洗尘的时。

    此去经年,他死他复生,还是旧时那般潇洒性子,眉目仍轻佻,若是除了这身青衫,换了那玉带锦衣,被认作纨绔子,也是情理之中。

    而当年赵祚府上的那个总角孩童,却改了面貌,长高了,声沉了,连礼数也比这陆岐周全了许多。

    这番年华尽付了起手拢袖地谈笑里。

    陆岐见羡之一直波澜不惊的模样的,心生不愉,这几年他们在重阙檐梁上偷偷饮酒时,明明羡之比他还怨那位圣上,但羡之平日里,多是不露声色的,和圣上当真是一个模子,却又不是特别像,圣上的眼里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太多的变化。

    羡之……在看到陆岐手上的东西时,眼神总会有变化。而今日,陆岐以为他会吃惊时,他却表现得像早就料到,像在等着这一天一般。

    “羡之!”陆岐挨着他跪坐下来,“你为何不惊?”

    “我……”羡之看了陆岐两眼,欲言又止,他心下犹豫着他该不该说来。

    “他早知了,为何要惊?”谢陵见他犹豫,遂解围道,“倒是你,赵祚可有吩咐你什么事?”

    “嘘——”陆岐听见谢陵直呼那位圣上的大名,遂立马示意他嘘声,怕旁人怪罪了下来,毕竟他只这一个爹,好不容易才见着了,还不想让他又被治罪。

    况他和羡之身边有多少双耳朵听着的,他和羡之可能都不能完全知道。

    谢陵挑眉,噤声待他答来。少年抠了抠后脑勺:“圣上说,山人要什么,就给您什么。只要不被旁人知道。”

    “那我在昭行后山有一居处,你去同那居处的小僮说一声,我去扶风赏花,我那院里的花,他可得好好给我养着,待我归去,可得好好比比。”说罢,谢陵便对他像对自己竹屋外的小僮一般,挥了挥手。

    “快去吧,早去早回。一会儿父王该叫启程回扶风了。”羡之抬手给陆岐做撑,让陆岐撑着他起来,便对陆岐嘱咐了道。

    厢内两人目送了陆岐掀帘离去,羡之才俯身行了一礼,是学子待夫子的一礼,也是久别重逢的一礼。

    然而羡之的礼才行完,谢陵眉头便有些蹙紧了去,他掩在袖下的手拳紧了几分。

    羡之抬眼,正看这人面色不善,遂想出声询问,便被眼前人抢了先。

    “他走了,你说吧。”

    “啊?”羡之被谢陵突然的话,说得几分怔愣。

    “你,为何不惊?”谢陵扯出了一抹笑,他这两日脑子里的东西像开了闸一般,蜂拥而至,多到一时间他有些消受不了,有些是大段大段的记忆,有些却只是一个错眼,记不真切。

    “我昨日晨时去平山殿,见了父王。他说的。”

    “平山?”谢陵轻声念了这两字,面上是不露声色,羡之却觉他眼里多了几分喜色。

    遂只挑了些重要的讲给了眼前人听,又就将后话省了。

    毕竟他也没打算把昨日清晨的那场父子对峙道与第三人听。